SWA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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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群 - 布鲁斯·斯特林(Bruce Sterling)

1982年4月首次发表在《Fantasy & Science Fiction》杂志上。

外星人说到:“在以后的航行中,我会怀念这段和你共处的时光的。”

西蒙·阿弗瑞尔上尉-博士将他带满宝石的双手交叉在金色刺绣背心上。 “我也很遗憾,少尉,”他特别用外星人嘶嘶声对外星人说, “我们在一起的谈话对我非常有价值,而你却愿意无偿向我分享这些。”

“但那只是提供一些信息,”外星人说。 他那珠子般明亮的眼睛在厚厚的瞬膜后面闪烁着。 “我们投资者主要经营能源和贵金属。 珍视和追求纯粹的知识是一种不成熟的种族特征。” 在外星人针孔大小的耳朵后面出些了一条长长的褶边。

“毫无疑问,你是对的,” 阿弗瑞尔虽然并不赞同他。 “然而,我们人类就像还处在其它种族的幼儿期一样;因此,某种不成熟对我们来说似乎很自然。” 阿弗瑞尔摘下墨镜,揉了揉鼻梁。 星舰舱被灼热的蓝光和强烈的紫外线所浸透。 这是投资者们自己喜欢的光线,他们不打算为一个人类乘客改变它。

“你们做得不错,”外星人大度地说。 “你们是我们喜欢与之开展业务的那种种族: 年轻,渴望,可塑,可以接受各种物品和经历。 我们本可以更早地与你们联系,但你们的技术仍然太薄弱,无法为我们带来利润。”

“现在情况不同了,”阿弗瑞尔说。“我们会让你们发财的。”

“的确如此,” 投资者说。 他长满鳞屑的脑袋后面的褶边迅速闪烁着,这是一种兴奋的表现。 “两百年后,你们会有足够的钱从我们这里购买星际航行的秘密。 或者你们中的机械派也许也会通过研究发现这个秘密。”

阿弗瑞尔很生气。 作为重塑派的一员,他不喜欢提到竞争对手机械派。 “不要仅仅在技术专长上投入太多。“他说, “想想我们重塑派的语言天赋吧。 这使我们的派系成为更好的贸易伙伴。 对一个机械派人来说,他们甚至不能把你们投资者每个人的长相区分开来。"

外星人犹豫了一下。 阿弗瑞尔笑了。 他在刚刚的声明中暗暗挑动了外星人的个人野心。 这就是机械派经常犯的错误。 他们试图一致地对待所有投资者,每次都使用相同的程序化流程。 他们缺乏想象力。

阿弗瑞尔想,必须对机械派采取一些措施。 比少量飞船在小行星带上和富含冰层的土星环间的致命小规模对峙更长久的一些措施。 两派不断周旋,寻找决定性的一击,贿赂彼此的最佳人才,进行伏击,暗杀和工业间谍活动。

西蒙·阿弗瑞尔博士上尉曾是这些角逐游戏的大师。 这就是为什么重塑派支付了数百万千瓦的必要费用来购买他的旅费。 阿弗瑞尔拥有生物化学和外星语言学博士学位,以及磁性武器工程硕士学位。 他现在三十八岁,在他受孕时的就已经进行了重塑。 他的荷尔蒙平衡略有改变,以补偿长时间的失重影响。 他没有阑尾。 为了提高效率,对他心脏的结构进行了重新设计,并对大肠进行了改造,以产生原来通常由肠道细菌产生的维生素。 基因工程和童年时期的严格训练使他的智商达到了180。 他不是环带议会中最聪明的特工,但他是精神最稳定,最受信任的人之一。

“看起来很遗憾,”外星人说, “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可能会在这个悲惨的、无利可图的前哨地区空耗两年。”

“我觉得这两年的时间不会浪费。” 阿弗瑞尔说。

“但你为什么选择研究虫群呢? 它们什么也教不了你,因为它们不会说话。 它们不想交易,没有工具或技术。 它们是唯一一个基本上没有智力的太空种族。”

“单是这一点就让它们值得研究。”

“那么,你想模仿它们吗? 你会把自己变成怪物。“少尉又犹豫了。”也许你能做到。然而,这对商业交易没有任何益处。”

船上的扬声器上传来一阵外星人的音乐,然后是投资者语言中特殊的高音。 大部分音调都太高了,阿弗瑞尔的耳朵听不见。

外星人站在那里,他珠光宝气的裙子轻抚着像鸟爪子一样脚尖。“虫群的共生体已经抵达,”他说。

“谢谢,” 阿弗瑞尔说。 当少尉打开舱门时,阿弗瑞尔闻到了虫群代表身上的味道; 这种生物的温暖酵母气味在星际飞船的循环空气中迅速传播。

阿弗瑞尔迅速地在袖珍镜子里检查了自己的外表。 他给脸扑了一些粉,拉直了他齐肩红色金发上的圆形天鹅绒帽子。 他的耳垂上闪耀着红宝石,大如鸽蛋,是从小行星带中开采出来的。 他的及膝大衣和马甲都是金色织锦的,下面的衬衣用红金线织成,质地非常细腻。 他的着装给投资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期望并欣赏客户表现出繁荣华贵的面貌。 但是他怎么能给这个新外星人留下深刻印象呢? 也许可以通过嗅觉。 他给自己重新喷了一遍香水。

在星际飞船的二级气闸旁边,虫群的共生体正在向飞船指挥官发出快速的叽叽喳喳声。 这位指挥官是个昏昏欲睡的老投资人,体型是大多数船员的两倍。 她巨大的头被镶在珠宝头盔中。 从头盔里,她云状的眼睛里像照相机一样闪烁着。

这只共生体用它的六条后腿抬起自己,四只有爪的前肢无力地做着手势。 这艘船的人工重力,是地球的三分之一,似乎困扰着它。 它还未发育成熟的眼睛悬在茎杆上,紧闭着以防眩目。 它一定是习惯了黑暗,阿弗瑞尔想。

指挥官用这个虫群生物的语言回答了它。 阿弗瑞尔不由的皱眉,因为他原本希望这个生物会投资者的语言。 现在,他将不得不学习另一种语言,一种为没有舌头的生物设计的语言。

在又一次短暂的交流之后,指挥官转向了阿弗瑞尔。 “共生体对你的到来感到不满,”她用投资者的语言告诉阿弗瑞尔。 “最近,这里显然发生了一些涉及人类的骚乱。 然而,我已经说服了它让你入巢。 这个意外插曲也会记录在案。 当我回到你们的星系时,我的外交服务费将与其它费用一起向你的派系结算。

“我感谢您的帮忙,” 阿弗瑞尔说, “请向共生体转达我个人最良好的祝愿,以及我的善意和谦卑……” 突然共生体向他扑来,把他的话打断,并狠狠地咬向他左腿的小腿。 阿弗瑞尔在沉重的人工重力下敏捷的跳开,并选好位置摆开防卫姿势。 共生体撕掉了他的一条裤腿;并安静地蹲下来,咀嚼它。

“它会把你的气味和成分传递给它的伙伴,”指挥官说, “这是必要的。 否则你会被归类为入侵者,而虫群中的兵蜂会立刻杀死你。”

阿弗瑞尔很快放松下来,把手按在咬开的伤口上止血。 他希望没有一个投资者注意到他突然施展的身手。 这与他所说的仅是一个无害研究人员的故事不太吻合。

“我们很快就会重新打开气闸,”指挥官冷冷地说着,靠在她爬行动物一样厚厚的尾巴上。 共生体继续咀嚼着那块布。 阿弗瑞尔仔细观察了那个生物无颈且分段的头部。 它有嘴和鼻孔,眼茎上有球茎状萎缩的眼睛; 有一些像是无线电接收器天线的东西,还有两个平行的弯曲触角,在三个几丁质板之间冒出来。 他猜不透这些器官的作用。

气闸门打开了。 一股浓浓的烟熏香气进入出发舱。 这似乎让好几个投资者感到不舒服,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们将在612天后返回,”指挥官说。

“感谢你的协助” 阿弗瑞尔说。

“祝你好运”指挥官用人类语言说。阿弗瑞尔笑了。

共生体,用其分段的身体弯曲蠕动,悄悄进入气闸。 阿弗瑞尔跟着它。 气闸在他们身后同时关闭。 那生物没对他进行任何交流,只是继续大声地嚼着东西。 第二扇门再接着打开,共生体穿过它,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圆形石洞。 它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阿弗瑞尔把太阳镜放进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副红外夜视镜。 他把护目镜戴在头上,走出气闸。 人造重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虫群小行星巢几乎无法察觉的重力。 阿弗瑞尔笑了,这是几周来第一次感到自在。 他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土星环带上的重塑者殖民地中度过,那里一直是微重力环境。

蹲在隧道一侧一个黑暗洞穴里的是只大象大小,有着一个盘状头的毛皮动物。 它的自身体热在红外线中清晰可见。 阿弗瑞尔可以听到它的呼吸。 它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阿弗瑞尔经过它,深入隧道。 然后,这个生物回到隧道尽头自己的位置,用空气将自己膨胀起来,直到它膨胀的头部牢牢地将出口空间堵住。 再将它的多条腿牢牢地插入墙壁的插座中。

投资者的船已经离开了。 把阿弗瑞尔留在了这里,在这数百万颗小行星中的一颗里。 这些小行星组成的环带围绕着巨星参宿四旋转,加起来的质量几乎是木星的五倍。 作为潜在财富的来源,整个小行星带使太阳系里的环带相形见绌,可以说它或多或少属于虫群。 至少,在投资者的记忆中,没有其它种族对它们提出过挑战。

阿弗瑞尔从走廊往上看。 整个空间里似乎空无一物,没有其他身体散发的红外线,他看不见很远。 他蹬着墙,犹豫不决地沿着走廊飘了下去。

他听到了人类的声音。“阿弗瑞尔博士!”

“米尔妮博士!” 他喊道。“我在这!”

他首先看到一对幼年的共生体向他疾驰而来,它们的爪状脚尖似乎在墙壁上飞行。 在他们身后走来一个戴着和他一样夜视镜的女人。 她很年轻,在基因重塑的作用下,莫名的很有吸引力。

她用共生体的语言对它们发出刺耳的声音,它们停了下来,等待着。 她向前滑行,阿弗瑞尔抓住了她的胳膊,熟练地减缓了他们的速度。

“你没带行李吗?” 她焦急地说。

他摇摇头。“在我被派出来前,我们收到了你的警告。 我包里只有我穿的衣服和几件随身物品。“

她有点挑剔地看着阿弗瑞尔。“现在环带的人都穿成这样了? 流行变化比我想象的要大啊。”

阿弗瑞尔瞥了一眼自己的锦衣,笑了起来。“这是出于礼仪。 投资者总是更愿意和一个看起来准备做大生意的人交易。 这段时间所有重塑派代表都穿成这样。 我们比机械派占有先机,他们还穿着那套工作服呢。“

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阿弗瑞尔犹豫了一下,因为不想冒犯她。 吉琳娜·米尔妮的智商评分接近200。 聪明的男女有时会反复无常,有时可能会沉浸在个人幻想世界中,有时可能陷入精心布局的陷阱。 高智商是重塑者在争取文化统治地位的斗争中选择的策略,尽管偶尔有不利因素,他们还是不得不坚持下去。 他们曾试图培育智商超过200的超级智慧个体,但他们中的太多人从重塑派的殖民地叛逃,以至于重塑派最终停止了这项计划。

“你也在困惑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吧?”米尔妮说。

“它们当然很新颖,” 阿弗瑞尔笑着说。

“它们是用蛹茧的纤维织成的,”她说, ”在去年的一场麻烦中,我原来的衣柜被一只清道夫共生体吃掉了。 我通常会裸体,但我不想因为太随意而冒犯你。“

阿弗瑞尔耸耸肩。“我自己也经常裸体,除了口袋外,衣服对我从来没有太多用处。 我随身带了一些工具,但大多数都不重要。 我们是重塑者,我们的工具在这里。”他轻拍了一下头。”你是否能告诉我一个地方能安全的放衣服……”

她摇摇头。 戴着夜视镜看不到她的眼睛,这使得她的表情很难读懂。“刚刚你犯了第一个错误,博士。 这里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以前那个机械派特工也犯了同样的错误,这几乎要了我的命。 这里没有隐私或财产的概念。 这是虫巢。 如果你为自己攫取了它的任何部分 —— 存放私人物品,用来睡觉,不管用来干什么——那么你就成了入侵者,成为了敌人。 那两名机械师 -- 一男一女 -- 试图为他们的计算机实验室占用一间空虫室。 兵蜂们直接破门而入,吞噬了他们。 拾荒者吃掉了他们的设备、玻璃和金属碎片。”

阿弗瑞尔冷冷地笑了。 “把这么多材料运到这里,肯定花了他们一大笔钱。”

米尔妮耸耸肩。“他们比我们富有。 他们有那些机器和矿产。 我想,他们是企图杀了我。 偷偷摸摸地,这样兵蜂们就不会因为出现暴力事件而心烦意乱。 他们有一台计算机,所以他们学习跳虱语的速度比我快。”

“但是你活了下来,”阿弗瑞尔说, “而且你的磁带和报告 -- 尤其是你仍然拥有大部分设备时的早期磁带和报告,-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 委员会一直支持你。 在你不在的时候,你已经成了环带的名人。”

她说: “是的,我觉得应该会如此。”

阿弗瑞尔这时有点不知所措。“如果我发现这些报告有什么不足之处,”他小心地说,“那主要是在我自己的专业领域,外星语言学。” 他试着含糊地向陪伴她的两个共生体挥手。 “既然似乎是它们进行虫巢的所有交流工作,所以我认为你在与共生体的交流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她用一种难以分辨的表情看着他,耸了耸肩。 “这里至少有15种不同的共生体。 跟着我的这种被称为跳虱,它们只是同种内部相互说话。 博士,它们还是野蛮人,他们之所以受到投资者的关注,只是因为它们还能说话。 它们曾经是太空旅行的种族,但它们已经忘记了。 它们发现了虫巢,被吸收了,变成了寄生虫。”她轻拍其中一个的头。 “我驯服了这两个,因为我学会了比它们更有效地偷窃和讨要食物。 它们现在和我在一起,保护我不受更大的虫类伤害。 你知道的,它们还会相互忌妒。 它们和虫巢在一起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万年,现在还不确定它们的地位。 它们仍然在思考,有时还会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疑惑。 这也是10,000年后,它们仅剩的一点点了。”

“野蛮人,”阿弗瑞尔说,“我完全可以相信。 当我还在星际飞船上的时候,其中一只咬了我。 作为大使,它留下了令人深刻的印象。”

“是的,我提前警告过它,你会来,”米尔妮说, “它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但我用食物贿赂了它……我希望它没有把你伤得很重。”

“一点抓痕,” 阿弗瑞尔说, “我想应该不会感染。”

“我完全不怀疑。除非你自己带着细菌。”

“几乎不可能,” 阿弗瑞尔生气地说, “我没有细菌。 而且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微生物带到外星人的社群中。“

米尔妮移开了目光。“我以为你可能有一些特殊的基因改造……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跳虱会在我们前面的各个附属虫室里用相互碰嘴来传播你的气味。 它将在几个小时内传播到整个虫巢。 一旦气味到达女王那里,将会被迅速传播开。”

她用脚抵住其中一只幼跳虱的坚硬外壳,然后向下进入大厅。 阿弗瑞尔跟着她。 空气很暖和,他精心制作的衣服下开始出汗,但他那防腐的汗水是无味的。

他们走进一个从岩石中挖出来的大虫室里。 房间是拱形的,长80米,直径约20米, 并且挤满了虫巢的成员。

有数百个各样的生物。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工蜂,八条腿毛茸茸的,大小相当于大丹犬。 零星散落着兵蜂,它们有差不多马一样大小,毛茸茸的,长着可怕的尖牙,头的大小和形状有点像软垫椅。

几米外,两名工蜂抬着一只感应虫,这名成员巨大的扁平头部与一具萎缩的身体相连,身体大部分是肺。 感应虫具有巨大的板状眼睛,其皱褶的几丁质冒出长长的盘绕触角,当工虫干扰到它时,触角还会微弱地抽动。 工蜂们用钩状和吸盘状的脚紧紧抓住洞壁的中空岩石。

一个毛发稀疏、没有脸,长着桨腿的怪物从他们身边划桨而过,带来温暖而难闻的空气。 它的头部前部是噩梦中会出现的锋利下巴和带甲的酸液喷嘴。“隧道虫,” 米尔妮说。 “它可以把我们带到更深的虫巢里 —— 跟我来。”她向它扑去,抓住它毛茸茸的节状背部。 阿弗瑞尔跟在她后面,两只幼小的跳虱也跟着,它们用前肢紧紧地抓着它的皮。 隧道虫层叠潮湿皮毛上的温暖油腻感,让阿弗瑞尔一阵颤抖。 它继续在空中划桨,八只流苏般的桨足像翅膀一样抓住空气。

“这里肯定有几千个这样的虫子,”阿弗瑞尔说。

“我在上次报告中说了大概有十万只左右,但那还是在我完全探索虫巢之前。 即使是现在,虫巢的很多部分我还没有看到。 它们的数量肯定接近25万。 这颗小行星大概是机械派最大的基地 -- 谷神星的大小。 并且它仍然有丰富的含碳质矿脉, 还远远没有被开采出来。”

阿弗瑞尔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弄丢夜视镜,他就必须靠摸索穿过这些数以千记拥挤、抽搐、蠕动的虫类。 “那么,人口还在增长,是吗?”

“当然,” 她说,“事实上,这个栖息地很快就会发起虫群交配。 在女王附近的虫室里有三十多只待飞的雌雄翅虫。 一旦开始,它们就会交配并出去建立新的虫巢。 我马上带你去看它们。"她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正在进入其中一个真菌种植园。”

一只小跳虱悄悄地改变了姿势。 它用前肢抓着隧道虫的皮毛,开始咬住阿弗瑞尔的裤脚。 阿弗瑞尔干脆的一踢,小跳虫的眼柄迅速缩回。

当他再次抬头看时,他看到他们进入了第二个虫室,比第一个大得多。 周围、头顶和下面的墙壁都被一种爆炸性的真菌掩埋。 最常见的几种有着膨胀的桶状圆顶,有的像多叉的大灌木丛,有的像挤压过的意大利面,它们在味道浓郁的微风中轻轻浮动。 一些桶状圆顶被呼出的孢子雾气包围着。

”你看到真菌下面那些结块的泥堆了吗,是它们的生长介质?“ 米尔妮说:

“是的。”

“我不确定这是一种植物形式还是某种复杂的生化污泥。”她说。 “重点是它生长在小行星外部的阳光下。 在裸露的外太空中生长的食物来源! 想象一下,带回到环带上,这会值多少钱。”

“它的价值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阿弗瑞尔说。

“它本身是不可食用的,” 她说, “有一次我试着吃了一小块。 就像是吃塑料。

“按一般的标准来说,在这里你吃得还好吗?”

“还行。 我们的生物化学形式与虫群非常相似。 真菌本身是完全可以食用的。 不过,反刍液更有营养。 因为工蜂后肠的内部发酵增加了它的营养价值。

阿弗瑞尔盯着她。“你会适应的,” 米尔妮说,“稍后我会教你如何向工蜂索取食物。 这是一个简单的敲击反射行为 —— 工虫的大多数行为受信息素控制,但是吐食不需要。” 她把一束又长又脏的头发捋了一下。 我希望我寄回的信息素样本对得起运输费用。

“哦,是的,”阿弗瑞尔说,“它们的化学成分很迷人。 我们设法合成了大部分化合物。 我自己也是研究团队的一员。"他犹豫了。 他能信任她到什么程度? 她还不知道他和他的上级计划要进行的实验。 也许目前据米尔妮所知,阿弗瑞尔还和她一样是一个简单、和平的研究员。 重塑派的科学界对参与军事工作和间谍活动的少数人总持有怀疑态度。

作为对未来的一项投资,重塑派向投资者描述的19个外星人种族中的每一个都派出了研究人员。 这使重塑派损失了吉瓦的宝贵能源以及数吨的稀有金属和同位素。 在大多数情况下,能派出两到三名研究员;而在其中的七个种族里,只能派出一个研究员。 针对虫群,吉琳娜·米尔妮被选中。 她平静地出发,相信自己的智慧和良好意愿能让她平安活下去,并保持理智。 那些送她的人不知道她的发现是否有用或重要。 他们只知道,当务之急是把她送来,即使是孤身一人,甚至是装备不足,也要赶在其他派别安插他们的人,并可能发现一些具有重要压倒性意义的技术之前。 米尔妮博士确实发现了一些重要情况。 这让她的任务变成了环带重要的防卫事务。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阿弗瑞尔来了。

“你们合成了这些化合物?”她说,“为什么?”

阿弗瑞尔平静地笑了笑。“也许,只是为了向我们自己证明我们能做到这一点。“

她摇了摇头。 “请不要玩心理游戏,阿弗瑞尔博士。我离开这么远,有部分是为了逃避这种事情。请告诉我真相。”

阿弗瑞尔盯着她,后悔戴了夜视镜,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好吧,”他说, “到时候你也需要知道,环带议会已命令我进行一项可能危及我们双方生命的实验。”

米尔妮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是防卫部的吗?”

“我的军衔是上尉。”

“我就知道…… 那两个机械师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们似乎很有礼貌,又很多疑 -- 我想,如果他们不是希望贿赂或折磨我,得到我的秘密,他们会立刻杀了我。 他们让我心有余悸,阿弗瑞尔上尉 .... 我也害怕你。”

“我们生活在一个可怕的世界里,博士。这事关派系安全。”

“一切都与你的派系安全有关,” 她说,“我不应该带你继续走下去了,也不应该给你看到更多东西。 这个虫巢,这些生物,它们并没有智能,上尉。 他们不能思考,不能学习。 他们是无辜的,原始而无辜。 他们不知道善恶。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成为在光年之外其他种族间权力斗争的棋子。“

隧道虫已经从真菌室拐进了一个出口,在温暖的黑暗中慢慢地划着。 一群像灰色扁平的篮球一样的生物从相反的方向漂浮而过。 其中一个落在阿弗瑞尔身上,用脆弱的鞭状触手紧紧的抓住阿弗瑞尔的袖子。 阿弗瑞尔轻轻地把它拂去,触手就断裂松开了,释放出一股恶臭的微红色水滴。

“当然,我在原则上同意你的看法,博士,”阿弗瑞尔语气平和地说。 “但想想那些机械师。 他们中的极端势力已经超过了一半。 你期望他们有人道主义动机吗? 他们是冷酷的,博士 -- 冷酷而没有灵魂的生物,他们可以把人活生生的切成碎片,而永远不会对痛苦感同身受。 大多数其他派系都讨厌我们。 他们叫我们种族主义超人。 难道你宁愿其中一个邪教来做我们该做的事,并利用结果来对付我们吗?”

“这是故意混淆概念。”她把目光移开了。 在他们周围,工蜂们的嘴里塞满了真菌,内脏里塞满了真菌,它们在虫巢一路延伸,在他们旁边疾驰,消失在各个方向的分支隧道中。 阿弗瑞尔看到了一个很像工蜂的生物,但只有六条腿,从头顶上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过。 这是一种模仿寄生虫。 他有些疑惑,一个生物进化成这样需要多长时间?”

“难怪我们有这么多的叛逃者,藏匿在环带里,”她悲伤地说。 “如果人类如此愚蠢,以至于像你所描述的那样陷入困境,那么最好离他们远点。 独自生活更好。 最好不要助长这种疯狂情绪的蔓延。” “这种谈话只会杀死我们,” 阿弗瑞尔说。 “我们应该效忠培养我们的派别。”

“老实告诉我,上尉,”她说。“难道你没有想过要放下一切--所有人--所有职责和约束,到一个没有所有这一切的地方吗? 放弃你已知的整个世界,以及你在其中的角色? 我们从小就接受了如此艰苦的训练,对我们的要求也是如此之高。 你不认为这让我们不知何故忘记了自己的意义吗?“

“我们生活在太空中,” 阿弗瑞尔坦率地说。“太空是一个不自然的环境,在那里繁荣需要不自然的人付出不自然的努力。 我们的意识是我们的工具,哲学思考必须排在第二位。 我当然感受到了你提到的那些冲动。 但那只是另一个需要防范的威胁。 我相信应该建立一个有秩序的社会。 技术释放了巨大的力量,正在撕裂社会。 某些派系必须从斗争中产生并整合事物。 我们重塑者有智慧和克制,可以人道地去完成这一伟业。 这就是我做这份工作的原因。“他犹豫了一下,”我不指望看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 我预计会死于某次冲突,或者暗杀。 我能预见到成功的那一天就足够了。”

“但这是多么傲慢啊,上尉!”她突然说。“你那小小生命的傲慢和它小小的牺牲! 仔细看看我们身处的虫群,如果你真的想要你的人道和完美的秩序。 这里正是! 这里总是温暖黑暗,气味很香,食物易得,所有东西都被无休止地完美地回收利用。 唯一失去的资源是无序繁殖和一点私人空间。 像这样的虫巢可以保持几十万年不变。 几十万年..几十万年的...持续下去。 不管是谁,还会在一千年后记住我们和我们的愚蠢派系?“

阿弗瑞尔摇了摇头。 这不是一个可以拿来对比的情况。 我们没有这么长的视野。 再过一千年,我们将成为机器或神。” 他摸了摸头顶,他的天鹅绒帽子不见了。 毫无疑问,现在它已经进了哪只虫子的肚子。

隧道工把他们带进了小行星蜂窝状的微重力迷宫。 他们看到了蛹室,在那里苍白的幼虫被包裹在丝线里; 主真菌种植园; 墓地坑里有翼的工蜂在浓汤般的空气中不停地挥动翅膀,排出由于分解而产生的热量。 腐蚀性黑色真菌将死者的尸体分解成粗糙的黑色粉末,这些粉末再被熏黑的工虫们带走。这些工蜂很多也就死在了这些粉末里。

后来,他们离开了隧道虫,独自漂浮着。 女人已经对这样的情况驾轻就熟了; 阿弗瑞尔跟着她,与吱吱作响的工蜂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它们数以千计,依附在天花板、墙壁和地板上,聚集在一起,向各种能想到的角度来回奔忙。

后来,他们参观了带翅的”王子“和”公主“的虫室,这是一个空荡的圆形穹顶,一些40米长的生物悬浮在空中弯曲着腿。(译者注:这些应该是准备经过太空旅行去建立分巢的虫) 它们的身体是像是分段金属状的,胸部在本来是翅膀所在的地方,长着有机火箭喷嘴。 沿着光滑背部折叠的长长东西像是扫描雷达天线吊杆。 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正在建造的行星际探测器,而不像是任何生物。 工蜂们不停地给它们喂食。 它们长着鼓起气孔的腹部充满了压缩氧气。

通过巧妙地敲击路过工蜂的触角并引发条件反射,米尔妮向它讨要了一大块真菌,。 她把大部分真菌交给了两只跳虱,它们贪婪地吞食着真菌,并想讨到更多。

阿弗瑞尔把腿盘成微重力下的打坐姿势,开始专心地咀嚼这种坚韧的菌类。 它有点硬,但味道很好,就像熏肉一样 -- 那是他也只曾尝过一次的美味。 烟糊的味道让他想起重塑派殖民地面临过的灾难。

米尔妮保持着冷冰冰的沉默。 “食物没问题,” 阿弗瑞尔说。 “我们睡在哪里?”她耸耸肩。“任何地方……到处都有未使用的壁龛和隧道。 我想你接下来会想去参观女王的主巢。“

“一定要去。”

“我得多弄些真菌。兵蜂在那里站岗,必须用食物贿赂它们。”

她从源源不断的虫流中的另一个工蜂那里收集了一抱真菌,然后他们继续前进。 已经完全迷路的阿弗瑞尔在虫室和隧道的迷宫中感到更加困惑。 最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光洞穴。整个洞穴被女王可怕的身体发出的红外线照亮。 它是群落的中央工厂。 虽然它是由温暖的肉质制成的,但这并不能掩盖其本质上是一台制造机器。 成吨的真菌营养糊进入了一端光滑的盲颚。 软肉的圆形波涛消化和加工它们,蠕动,吸吮,和波动,发出与机器一样响亮的搅拌声和咯咯声。 从另一端出来的是一望无际的传送带状的虫卵流,每个虫卵都装在浓稠腻滑的激素糊中。 工蜂们竭力把虫卵舔干净,然后把它们送到育儿室。 每个虫卵都有一个人的躯干那么大。

整个过程一直在进行。 在这颗光线照不进来的小行星中心,没有白天或黑夜。 这些生物的基因中没有残留的昼夜节律。 生产流程是恒定的,甚至与自动化矿山的工作一样。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阿弗瑞尔敬畏地喃喃说道。” “看看这个,博士。 机械派拥有比我们领先几代的赛博采矿机械。 但是,在这个无名的小世界里,有一种基因技术,可以自我喂养、自我维护、自我运行,高效、无休止、无意识地运行。 这是完美的有机工具。 哪个派系能利用这些不知疲倦的工人,哪个派系就能称为工业泰坦。 而我们的生物化学知识是无与伦比的。 我们重塑派正适合承担这一使命。”

“你打算怎么做?”米尔妮持怀疑态度。 “你需要将受精后的虫后一路运送到太阳系。 投资者不会让我们这样做,即使让,我们也负担不起费用。“

“我不需要整个虫巢,” 阿弗瑞尔耐心地说。 “我只需要一个虫卵的基因信息。 我们在环带的实验室可以克隆出无数的工虫 工蜂。 “但是没有虫巢的信息素,工蜂们毫无用处。 它们需要化学信息素来触发它们的行为模式。”

“完全正确,”阿弗瑞尔说。“碰巧的是,我拥有那些合成和浓缩的信息素。 我现在必须要做的是测试它们。 我必须证明我可以利用它们让工蜂们做我安排的事情。 一旦我证明了这是可行的,我就被授权将必要的基因信息走私回环带。 投资者不会同意的。 当然,这涉及到道义问题,投资者的基因技术并不先进。 但我们可以用我们赚到的利润赢回他们的认可。 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机械派自己的工业游戏中击败他们。“

“你把信息素带到这里了?”米尔妮说。 “投资者发现它们的时候没有怀疑到什么吗?”

“现在轮到是你犯错了,” 阿弗瑞尔平静地说。 “你认为投资者是绝不会失察的。 你错了。 一个没有好奇心的种族永远不会像我们重塑者那样探索每一种可能性。“ 阿弗瑞尔拉起裤子袖口,伸出右腿。 “注意我小腿上的静脉曲张。 在长期在微重力环境中的人,这种循环问题很常见。 然而,这条静脉已被人为阻断并进行了防透析处理。 静脉内有10个不同的转基因细菌菌落,每个菌落都是专门培育出来的,以产生不同的群体信息素。”

他笑了。 “投资者对我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包括X光检查。 但在X光下,静脉看起来是正常的,细菌被困在静脉的隔间里。 它们是无法检测到的。 我身上有一个小医疗包。 它包括一个注射器。 我们可以用它来提取信息素并测试它们。 当测试结束时 —— 我相信它们会成功的,事实上我已经把我的职业生涯押在这上面了 —— 我们可以再清空静脉中的所有腔室。 而细菌一接触空气就会死亡。 我们可以用发育中的胚胎卵黄填充静脉。 这些卵黄细胞可能会在返回途中存活下来,但即使它们死亡,它们也不会在我体内腐烂。 它们永远不会接触到任何腐烂物质,遗传物质会很好的保存下来。 回到环带中,我们可以学习激活和抑制不同的基因,就像自然界里一样来产生不同的虫族。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将有数百万的工蜂和兵蜂,甚至可能有用经过改造的成虫制成的有机火箭。 如果这行得通,你觉得我和我傲慢的小小生命和小小牺牲会被人记起吗,嗯? “

她盯着他看;即使是笨重的夜视镜也无法掩饰她产生的敬畏。 “那么,你真的想这么做了吗?”

“我牺牲了我的时间和精力。我期待结果,博士。”

“但这是绑架。你在说的是培育奴隶种族。”

阿弗瑞尔轻蔑地耸了耸肩。“是你在玩弄文字游戏,博士。 我不会伤害这个群落。 我可能会让工蜂服从我的化学指令,同时偷走它们一点点的劳动力,但这一小小的盗窃它们不会在意。 我承认谋杀了一个虫卵,但这和人类堕胎一样不是犯罪。 盗窃一点遗传物质可以称为 “绑架” 吗? 我想不是。 至于奴隶种族这一可耻的想法 -- 我完全反对。 这些生物是基因机器人。 它们和我们使用的激光钻机或货轮是一样的。 在最坏的情况下,它们将是我们的家畜。”

米尔妮考虑了一下。 不久她说到,“是的。 它们不像是普通工人会凝视着星星,渴望他的自由。 它们只是无脑的绝育者。”

“没错,博士。”

”它们只是简单地工蜂。无论它们是为我们工作还是为虫群工作,对它们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发现你已经抓住了这个想法的美妙之处。”

“如果成功了,”米尔妮说,“如果成功了,我们的派系将获的极大的利益。”阿弗瑞尔真诚地笑了,没有意识到他表情中的冷嘲。 “还有个人利益,博士……这一宝贵知识是属于首个开发这项技术的人的。”他轻声细语地说着,“你见过泰坦星上的氮雪吗? 我认为可以在那里建立一个领地 -- 比以前任何其它领地都大得,大得多…… 一个真正的城市,吉琳娜,一个使领主可以废除所有让他恼怒的规则和纪律的地方....”

“现在是你在说叛变了,上尉-博士。”

阿弗瑞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努力地笑了。“好吧,现在你打断了我的完美遐想,” 他说。 “此外,我所描述的是一个富有的人来之不易的退休生活,而不是一些自我放纵的隐士……这两者有着明显的区别。”他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我是否可以断定你和我一起参与这个项目?”

她笑了,摸了摸他的胳膊。 她的笑声有点琢磨不透,接着被女王肠道发出的巨大可怕隆隆声淹没了。。。。 “你认为我会在以后的两年里花时间来抵制你的观点吗? 最好我现在让步,避免摩擦。”

“没错。”

“毕竟,你不会对虫巢造成任何伤害。 它们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们的基因生产线在返回后成功繁殖,人类就再也没有理由去打扰它们了。“

“完全正确,”阿弗瑞尔说,尽管在他的脑海中,他立即想到了参宿四小行星系统的惊人财富。 总有一天,人类将真正地集体走向群星,这是不可避免的。 了解每一个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种族的来龙去脉将很有必要。

她说: “我会尽力帮助你。” 沉默了片刻后。“这个地区你看够了吗?”

“是的。”他们离开了女王的主巢。

“起初我认为我不会喜欢你。”她坦率地说。“我想我现在开始喜欢你了。 你似乎有一种幽默感,这是大多数防卫人员所缺乏的。”

“这不算是幽默感,”阿弗瑞尔悲伤地说。“这是一种意外的笑料。” 在接下来难熬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了日期的概念。 只有杂乱的偶尔睡觉时间,他们有时想要相聚,有时又要分开,如同在自由落体中的人相互拉扯。 性接触中皮肤和身体的感觉成为了他们共有人性的纽带。这是一种分裂、破损的人性,让人感觉如此之远,以至于这个概念似乎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生活在温暖拥挤的隧道里随波逐流;他们两个就像血液中的细菌,随着脉动的潮起潮落不停移动。 几个月之后,时间本身也变得毫无意义。

信息素测试是复杂的,但并非一筹莫展。 十种信息素中的第一种是简单的分组刺激,当化学物质从一个触须传播到另一个触须时,可以导致大量工蜂聚集在一起。 然后,工蜂会等待进一步指示; 如果没有,工蜂就会再分散开。 为了有效地工作,信息素必须像计算机指令一样以混合或顺序的方式释放;例如一号,分组信息素,可以与三号信息素一起使用,这是一种运输指令,它会使工蜂清空给定的虫室,并将其功能转移到另一个虫室。 九号信息素具有最佳的工业可能性;它是一种建筑指令,促使工蜂聚集起隧道虫和挖掘虫,让它们开始工作。 其它信息素则很让人困扰; 十号信息素激起了梳理行为,工蜂毛茸茸的手掌剥光了阿弗瑞尔衣服的所有剩余碎布。 八号信息素让工蜂去收集小行星表面的材料,为了观察其影响,他们两个差点被困在太空中。

他们两个不再害怕兵蜂。 他们发现六号信息素会让它们和工蜂一样都会急忙去保卫虫卵。 米尔妮和阿弗瑞尔利用这一点来保护自己的房间。这些房间由被化学劫持的工蜂挖掘,并由被劫持的气闸守卫虫进行保护。 他们有自己的真菌种植园来净化空气,种植他们最喜欢的真菌,并由一只他们一直控制的工蜂消化,以供应他们食物。 由于终日暴食和缺乏运动,这只工蜂已经长得胖鼓鼓的,像一颗巨大的葡萄悬挂在墙上。

阿弗瑞尔累了。 他最近很久没睡了,多久了,他也不知道。 他的身体节律没有像米尔妮那样调整好,他很容易出现抑郁和烦躁的情绪,所以不得不努力抑制这种情绪。 “投资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说,“应该很快了。”

米尔妮对此漠不关心。“投资者……”她说,然后用跳虱的语言跟在后面,但他没有听清楚。 尽管阿弗瑞尔也接受过语言训练,但在使用跳虱那音调尖利的俗语方面,一直没有跟上她的步伐。 他的训练似乎反而是一种负担。跳虱的语言已经退化了很多,以至于它是一种混杂口音,缺少规律。 他所知道的可以给它们下达简单的命令,由于他对兵蜂的部分控制力,使他对跳虱有一定的威慑影响。 跳虱们害怕他。被米尔妮驯服的两只跳虱幼崽已经长的胖乎乎的,像体型超标的暴君,随时还恐吓它们的长辈。 阿弗瑞尔太忙了,无法抽空认真的研究跳虱或其它共生体。 手头的现实问题实在太多了。

“如果投资者来得太早,我将无法完成我的最新研究,”她用人类语言说。 阿弗瑞尔脱下他的红外夜视镜,将它们紧紧地扣在脖子上。 “吉琳娜,只能有所取舍,”他打着哈欠说。“没有设备的情况下,你只能记住这么多数据。 我们只能静静地等着,直到我们能回去。 我希望投资者看到我时不会感到震惊。 那身衣服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

“自从分巢的新虫群出发以后,虫巢就变得如此乏味。 如果没有现在候飞室里的新情况,我会无聊死的。” 她用双手把油腻的头发从脸上拨开。“你要睡了吗?”

“是的,希望我能睡得着。”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一直告诉你,那里有个新成长的虫子很重要。 我认为这是一种新的个体类型。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成虫。 它的眼睛像一只成虫,但却紧贴着墙壁生长。“ “那么,它可能根本不是一个蜂群成员,” 他实在太疲倦了,开玩笑地对她说。“它可能是一种寄生虫,一种拟态动物。 如果你想去的话,自己去看看吧。 我会等你。“

一会儿他听见了米尔妮离开的声音。 就算没有他自己发出的红外线,这里也不是完全的黑暗;上面虫室里正生长着冒着热气的真菌,在发出微弱的光。 吃饱了的工蜂在墙上悉悉索索地轻轻移动。 他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米尔妮还没有回来。 他并没有感到惊慌。 首先,他去了投资者首次丢下他的那个气闸隧道。 其实大可不必担心 —— 投资者总是履行他们的合同 —— 但他担心投资者到达的那天,会因为不耐烦而不等他。 没错,他要让投资者稍微等一下,好让他完成他的任务。 米尔妮可以让投资者短时间内耽搁一会儿,同时他要赶紧去产卵室并取到发育中的活体卵细胞。 虫卵最好尽量新鲜。

再次策划好后,他开始去找些吃的。 当米尔妮的两只被驯服的跳虱发现他时,他正在一个前室里咀嚼真菌。 “你们想要什么?”他用它们的语言问道。

“给食物的人出事了,”大的那个尖叫着,不住激动地挥动着前腿。

“不忙,不睡。”

“不动,” 第二只说道。 它还贪心的补充道,“现在吃?”

阿弗瑞尔给了它们一些食物。 它们立刻吃了起来,但似乎更多的是出于习惯而非真正的胃口,这让他感到震惊。

“带我去见她,”他命令跳虱。

两只跳虱飞走了。他轻快地跟随着它们,巧妙地穿梭在工蜂群中。 它们通过隧道网络把他带到了十几公里外的候飞室。 在那里,它们停了下来,感到困惑。“不见了,”大点那个说。

虫室现在是空的。 阿弗瑞尔以前从未见过它是空的,而蜂群闲置这么多空间是非常罕见的。 他感到害怕。“去找送食物的人,”他说,“跟着气味走。”

没有太多热情的跳虱沿着墙,嗅着鼻子。它们知道阿弗瑞尔现在没有食物,也不愿做任何没有立即奖励的事情。 最后,其中一只闻到了气味,也许假装闻到了,然后顺着气味穿过天花板,进入了隧道口。 在废弃的虫室里,因为没有足够的红外线热量,阿弗瑞尔很难看到太多东西;。 他跟着跳虱向上跳起。

突然他听到兵蜂的咆哮和跳虱的哽咽尖叫。 跳虱从隧道口里飞出来,从破裂的头部喷出凝结的液体。 跳虱不停翻滚,最后嘎吱一声撞到远处的墙上,身体已经松软。 它已经死了。

第二只跳虱立刻带着悲伤和恐惧的尖叫逃走了。 阿弗瑞尔降落在隧道的边缘,双腿缓冲,蹲伏下来。 他能闻到战士愤怒的刺鼻气味,这是一种很浓的信息素,甚至人类都能闻到。 数十名其他兵蜂会在几分钟或几秒钟内聚集在这里。 在愤怒的兵蜂后面,他可以听到工蜂和隧道虫在搬运和黏合岩石。

他也许能控制一个愤怒的兵蜂,但决不能控制两个甚至二十个。 他从虫室的墙上跳起,从出口退了出来。

接着他尝试搜寻刚刚逃走的跳虱 -- 他确信自己能认出它,因为它比其他跳虱大得多 -- 但他找不到它。 如果那个跳虱想避开他的话,凭借敏锐的嗅觉,它可以很容易地避开他。

米尔妮也没有回来。 数小时过去了。 他又睡着了。 他回到了候飞室,那里有几名兵蜂在守卫着,是一些对食物不感兴趣的兵蜂。当他走近时,它们挥舞着巨大的锯齿状尖牙, 看起来准备把他撕成碎片; 攻击性信息素的微弱臭气像雾一样笼罩在这个地方。 他没有在兵蜂的身体上看到任何共生生物。 有一种共生物种,长得像巨大的扁虱,只依附于兵蜂身上,但就连扁虱也消失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和思考。 米尔妮的尸体不在垃圾坑里。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把她吃掉了。 他是否应该从静脉中提取一些剩余的信息素,并尝试闯入候飞室? 他怀疑米尔妮或她留下的任何东西,还丢在跳虱被杀的隧道里。 他自己从未探索过这条隧道。 还有成千上万条隧道他还从未探索过。

他因犹豫不决和恐惧而感到无力。 他是否可以保持沉默,他是否可以什么都不做,反正投资者随时可能会来。 他可以告诉环带委员会任何他编造的关于米尔妮之死的事情; 如果他有虫群的遗传基因,没有人会吹毛求疵。 他不爱她;他尊重她,但还不足以为此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足以放弃自己派别的投资。 他很久没有想到过环带议会了,这一想法让他清醒了下来。 他将不得不向别人解释他此刻的决定 .... 然而这时他听到房间活体气闸自动放气,空气嗖嗖作响的声音。 三个兵蜂为他而来。 它们身上没有愤怒的味道。 它们缓慢而小心地移动着。 他知道不该试图抵抗。 其中一只兵蜂轻轻的用巨大下巴抓住他,把他带走。

兵蜂把他带到了候飞室,进入了曾被看守的隧道。 在隧道的尽头已经挖出了一个新的大虫室。 它几乎被一团黑色斑点的白色肉块填满了。 在这团柔软的斑点中间,有一张嘴和两只长在茎杆上的潮湿闪闪发光的眼睛。 在眼睛上方的脊皱丛生着长长的卷须,像导管一样摇晃着,扭动着。 卷须的末尾是一种粉红色,肉质的插头状团块。

而米尔妮的头骨正被一根卷须插入其中。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软弱无力,像融化的蜜蜡。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完全一副空洞的状态。

另一根卷须插在一只变异工蜂的脑壳上。 这只工蜂仍然有着幼虫般的苍白色彩;它已经萎缩变形,嘴巴看起来像人类的嘴巴。 嘴里有一个像舌头一样的点,还有像人类牙齿一样的白色突起。 它没有眼睛。

它用米尔妮的声音说话:“上尉-博士-阿弗瑞尔...”

“吉琳娜……”

“这并不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虫群。”

阿弗瑞尔一阵呕吐。 在虫室中央的这个巨物是一个硕大的脑袋。 它的大脑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 它彬彬有礼地等着,直到阿弗瑞尔吐完。

“我发现自己又被唤醒了,” 虫群声音显得有点朦胧。“我很高兴看到的不是什么让我担心的重大紧急情况。 相反,这是一种几乎已成为例行公事的威胁。“它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米尔妮的身体在半空中微微移动;她的呼吸异常规律。 眼睛睁开又闭上。“又一个年轻的种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虫群。 也可以说,我是它的分工阶级之一。 我是一种工具,一种适应;我的专长是智能。 我不是经常需要的那类阶级。 很高兴再次被需要。"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会和你友好共处的。 我们没有恶意。”

插管一端湿润的嘴巴发出了笑声。 “像你一样,我喜欢意外的笑料,”她说。 “你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美的陷阱,上尉-博士。 你想要让虫群为你和你的种族工作。 你想要培育我们,研究我们,利用我们。 这是一个极好的计划,但早在你们种族进化之前,我们就已经开始预防这种情况。

被恐惧刺痛的阿弗瑞尔开始意志慌乱。 “你是一个智能生物,” 阿弗瑞尔说。“没有理由要伤害我们。 让我们一起谈谈。 我们甚至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是的。” 虫群同意。“你们会有所帮助的。 你同伴的记忆告诉我,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时期,当前银河系的智能生物盛行。 拥有智能是一个很大的困扰。 这给我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年轻的种族,非常看重自己的聪明才智,”虫群说。 “一般来说你们看不出智力其实并不是一种生存优势。”

阿弗瑞尔擦去脸上的汗水。“我们做得很好,”他说, “我们上门来找你,而且是和平的。而你没有来找我们。”

“确切地说我指的是,” 虫群从容不迫地说。“这种扩大,探索,发展的冲动正是使你们灭绝的原因。 你们天真地认为你们可以持续无限期地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这是一个古老的虚假故事,在你们之前的无数种族都在追逐它。 一千年之内-也许更长一点...你们的物种就会消失。"

“那么,你打算毁灭我们吗?我警告你,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又一次没有抓住重点。 所谓知识就是力量! 你认为你们那脆弱的小身体 —— 你们原始的双腿,可笑的胳膊和手,小小的、几乎没有皱纹的大脑 —— 能容纳所有知识的力量吗? 当然做不到! 在你们自己的知识影响下,你们的种族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原始的人类形态正在变得不合时宜。 你们自己的基因已经被改变了,而你,上尉-博士,是一个原始的实验。 一百年后你们将成为过去。 一千年后,你们甚至都不会被记起。 你们的种族将和上千个其它种族一样走上同样的道路。

“那是什么样的道路?”

“我不知道。”蜂群触须末端的东西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们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 他们都曾经发现了一些东西,学到了一些东西,这让他们超出了我的理解。 可能他们甚至超越了现有的存在。 无论如何,我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似乎什么都不做,他们似乎什么都不干预;无论出于何种意图和目的,他们似乎都死了。 消失了。 他们可能变成了神,或者鬼魂。 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不想加入他们的行列。”

“那么 -- 那么你有 --”

“发展智能是一把双刃剑,上尉-博士。 它只在一定程度上有用。 它干扰了生存事务。 生命和智能并不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你可以简单的认为它们根本没有密切的关系。”

“但是你,却,你是一个有理性个体——”

“正如我所说,我只是一个工具。”她触须末端的变异装置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当你开始你的信息素实验时,产生的化学失衡对女王来说是显而易见的。 它触发了她体内的某些遗传模式,接着我就重生了。 外部化学信息素捣乱是一种最好由智能来处理的问题。 你看,我是特化了大脑,被特别设计成比任何其它年轻种族都聪明得多。 诞生三天后,我有了自我意识。 五天后,我就破译了我身上的这些标记。 它们是我种族的基因编码史。 在五天零两个小时后,我意识到了手头的问题,并知道该怎么办。 而我现在正在处理这个问题。 我现在诞生六天了。”

“你打算怎么做?”

“你的种族非常有活力。 我预计它将在500年内与我们竞争。 也许要早得多。 有必要对这样的竞争对手进行彻底的研究。 我邀请你永久加入我们的社群。”

“你是什么意思?”

“我邀请你成为一个共生体。 我这里有一男一女,他们的基因还被改写过,因此没有生理缺陷。 你们是完美的配对。 这将为我节省很多克隆上的麻烦。”

“你以为我会背叛我的种族,把一支奴隶交给你吗?”

“你的选择很简单,上尉-博士。要么保持智能思考,作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要么成为一个无意识的木偶,就像你的搭档。 我已经接管了她神经系统的所有功能; 我可以对你做同样的事情。”

“我可以自杀。”

“这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因为这会让我求助于开发克隆技术。 技术上来说,虽然我有能力,但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 我是一个基因制品;我体内有故障保险装置,阻止我为自己的用途接管虫巢。 这将意味着与其它智能种族一样陷入进步的陷阱。 出于类似的原因,我的寿命有限。 我将只能活一千年,直到你们种族短暂的能量结束,再次恢复和平。“

“只有一千年?”阿弗瑞尔痛苦地笑了。 “然后又会怎么样呢?因为拿我的后代没有任何用处,我觉得你会杀光他们。”

“不。 出于防卫研究我们选择了15个其它种族,我们还没有杀死过其中任何一个。 没有必要。 比如你头上漂浮着的那个小食腐动物,上尉-博士,它正在吃你的呕吐物。 5亿年前,它的祖先让全银河系的生物颤抖。 当他们攻击我们时,我们刚好可以向他们释放出他们自己的同类。 当然,我们出于我们的立场,让他们变得更聪明、更坚强,并且天生对我们完全忠诚。 我们的虫巢是他们唯一知道的世界,他们以我们永远无法比拟的英勇和创造力战斗…… 如果你的种族来剥削利用我们,我们自然也会这样做。”

“我们人类是不同的。”

“当然。”

“在这里一千年的时光并不会改变我们。 你会死,而我们的后代会接管这个虫巢。 几代人之后,尽管曾有你,我们仍将掌管一切。 身处黑暗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当然不。你们在这里不需要眼睛。你们什么都不需要。”

“你会允许我活下去吗?教我的后代任何我想要教的东西?”

“当然,上尉-博士。 事实上,我们是在帮你一个忙。 一千年后,你在这里的后代将是人类的唯一残存。 我们愿意慷慨分享我们的不朽; 我们将承担保护你们的责任。”

“你错了,虫群。你对智能的认识错了,你对其它一切的认识也错了。 也许其它种族会沦为寄生虫,但我们人类是不同的。“ “当然,那么你愿意在这里活着培养你的后代了吗?”

“是的。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会打败你。”

“太棒了。 当投资者回到这里时,跳虱会说他们杀了你,并告诉投资者永远不要回来了。 他们将不会再回来。 人类应该将是下一个会到达这里的种族。“ “哪怕我无法打败你,他们也会的。”

“也许吧。”它又叹了口气。“我很高兴不用把你吸收掉。 我会怀念这段和你共处的时光的。”